第12章[第1頁/共3頁]
黑娃捉著那支羊毫,拔下筆帽,紫紅的筆頭使他想到了狐狸火紅的外相。在山坡上割草記不清多少次撞見狐狸,有一次他驀地甩脫手裡的草鐮,偏巧掛住了狐狸的後腿。那狐狸有一條火焰似的疏鬆的粗尾巴。他冒死追逐,卻眼看著它從崖坎裡一條狹縫中跑掉了。他老是惦記取那隻狐狸的跛腿好了冇好?現在,他俄然想到如果抓住那隻狐狸,能栽多少羊毫呀!他的左手染著青草的綠汁,指頭肚兒變成紫玄色,捏著光滑的筆桿和綿軟的黃色仿紙總感覺怯怯的。徐先生出去,領著門生讀書。黑娃冇有書籍,就跟著徐先生愣念:“人——之——初,性——本——善。”
書院裡坐的滿是本村的娃娃,冇有同窗間的陌生,隻要對於讀書餬口的新奇。三五天後,跟著新奇感的消逝,黑娃就感覺讀書不再是幸事而是活享福。母親幾近每天早晨都要給他敲一次警鐘:“黑娃,你如果不貪讀書光貪耍,甭說對不住你大你媽,單是你白家叔叔的美意都……”黑娃不耐煩地說:“乾脆還是叫我去割草。”……
典禮昌大而又簡樸。至聖先師孔老先生的石刻拓片側身像貼在南山牆上,祭桌上供奉著時令生果,一盤沙果、一盤遲桃、一盤點心、一盤油炸餜子。兩支紅蠟由白嘉軒點亮,祠堂院庭裡的鞭炮便爆響起來,他點了香就叩首。孩子們全都跪伏在桌凳之間的空位上,擁在祠堂院子裡的男人們也都跪伏下來。鹿子霖和徐先生順次敬了香跪了拜,就侍立在祭台兩邊,關照新退學的孩子一個接一個敬香叩首,最後是村民們敬香叩首。祭奠孔子的法度結束,白嘉軒把早已備好的一條紅綢披到徐先生肩上,鞭炮又響起來。徐先生撫著從肩頭斜過胸膛在腋下繫住的紅綢,隻說了一句話作為答辭:“我到白鹿村來隻想教好倆字就失職經心了,就是院子裡石碑上刻的‘仁義白鹿村’裡的‘仁義’倆字。”
傍晚,白嘉軒脫了插手書院開館典禮時穿的青色長袍,連長袖衫和長褲也脫了,穿戴短袖衫和半截褲,一身清爽地走進了暮色四合的馬號,晚餐前必須給牲口鍘好青草。鹿三用獨輪小推車從曬土場往牲口圈裡推土墊圈,臉上眉毛上撲落著黃土塵屑,他見白嘉軒走來,忙扔下小推車揭起了鍘刀。白嘉軒在鍘墩前蹲下來,把青草一把一把扯過來,在膝頭下捋碼整齊再塞到鍘口裡去。鹿三雙手按著鍘把,貓腰往下一壓,“哢嚓”一聲,被鍘斷的細草散落下來,鍘刀刃上和鍘口的鐵皮上都染上一層青草的綠汁。“應當讓娃娃去讀書。”白嘉軒說。“那當然。讀書是正路嘛!”鹿三說。“我說黑娃應當去讀書。”白嘉軒說。“喔!你說的是黑娃?”鹿三說。“快擩草!甭隻顧了說話部下停了擩草。”白嘉軒擩進青草說:“叫黑娃明早上就去上學。給徐先生的五升麥子由我這兒灌。先生的飯也由我管了。桌子不消搬,跟馬駒騾駒夥一張方桌,帶上一個獨凳兒就行了。”鹿三嘲笑說:“阿誰慌慌鬼!生就的莊稼坯子,念啥書哩!”“窮漢生狀元,大族多紈挎。你可不要把娃娃料就了,我看黑娃倒很靈聰哩!”白嘉軒笑著說,“今後黑娃真的把書念成了,弄個七品五品的,我也臉上光彩哩!”鹿三說:“黑娃上了學,誰來割草呢?”“你割我割,咱倆誰能騰脫手誰去割。先讓黑娃去上學。”白嘉軒說,“秋後把坡上不成莊稼的‘和’字地種上苜蓿,來歲就不消割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