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小說 - 曆史軍事 - 白鹿原 - 第22章

第22章[第1頁/共4頁]

第二天一早,黑娃起來按例扛上長柄掃帚去打掃天井,瞥見郭舉人的小女人提著一隻瓷盆倒尿返來,進了配房,窗子裡傳出撩水洗臉的聲音。黑娃竟然不敢昂首,當他掃完前院直起家籌辦走出院子的當兒,忍不住瞧了一眼敞開窗扇的窗戶,小女人正在窗前梳理頭髮,黑油油的頭髮從肩頭攏到胸前,像一條閃光的黑緞。小女人舉著木梳重新頂攏梳的時候,寬寬的衣袖就倒捋到肩胛處,暴露粉白雪亮的胳膊。黑娃又感覺氣堵胸憋,可彆把泡著的棗兒掉下來,倉猝轉過身就要走掉。那女人在窗戶裡說話了:“鹿相,掃了地,給那棵玉蘭樹澆桶水。樹旱了。”黑娃撂下掃帚挑起木桶,到過庭的井台上絞了一桶水澆到玉蘭花樹下,又澆了院庭中間的玫瑰花。他對小女人指派他做活兒感到很幸運,他還想澆甚麼樹甚麼花卻冇有了。他提著空桶彆有興趣地賞識著玉蘭樹,花兒早已謝了,茶青色的扁圓的葉子滴著露水兒;玫瑰花正含苞待放。他又給廚房的水甕裡絞了一擔水,竟然有點依依不捨地分開了。回到長工們住的馬號門口,長工頭李相和王相已經扛著犁拉著牲口要下地種棉花了。李相責問:“黑娃你碎驢日的掃地掃這長工夫?”王相蔫幾幾地說:“大抵想討一顆泡棗兒……”黑娃不由地紅了臉,彷彿本身真討過泡棗兒一樣,倉猝解釋說本身掃了院子又絞水澆花擔擱了時候。李相說:“澆人也用不了這長工夫。”

黑娃落腳到渭北一個叫將軍寨的村莊裡,給一家郭姓的財東熬活。將軍寨坐落在一道叫做將軍坡下的河川裡,一馬平地望不到絕頂,滿是平坦展的水澆地。人說,下了將軍坡,地盤都姓郭。郭家是個大財東,一傢俱有的地盤比白鹿村全村的地盤還多,騾馬拴下三大槽,連駒兒帶犢兒十幾頭。郭家的兒孫全都在外頭做事,有的為政,有的參軍,有的經商,家裡冇留住一個運營莊稼的。那麼多的地盤就租給本村和鄰近村落的佃農去耕作,每年夏秋兩季收繳議定的租子。隻是耕戶租種不完的地盤才雇長工耕作,剩下不敷百畝地盤,其合用不了那麼多畜力,那些牲口一年到頭白吃草料,有的一年裡幾近連一回使役也輪不上。財東郭老夫特彆喜好騾馬,滋長下小駒子,好的留下養,差的就賣掉了,槽頭的高騾子大馬全都是顛末嚴格遴選汰劣存優的成果,一個個都像昭陵六駿。郭老夫是清朝的一名武舉,會幾路拳腳,也能使槍掄棍,常常在傍晚落日將儘大地塗金的時候,騎了馬在村落的官路上奔馳,即便年過花甲,仍然樂此不疲。老舉人很豪放,對長工不摳末節,活兒由你乾,飯由你吃,很少聞聲他盯在長工尻子上嘟嘟囔囔囉囉嗦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