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始皇與鄭女（八）[第1頁/共3頁]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鉗在手上的力道才略略鬆了些，榻上那人彷彿終究緩緩自夢魘裡平複過來，呼吸垂垂靜勻……此次，是真的睡沉了。

愣愣地怔了片時，手腕處仍舊被攥疼得短長，阿荼卻已偶然顧及這些。她略一細想，便已明白了他夢話中未臻之意，直是駭然無言——

阿荼頂著這讓人不舒暢的熱燙，起了身，為本身沐浴盥洗。

一雙小伉儷，晨間醒轉，女子說雞已鳴，男人答天未亮，推窗而看，隻一片明星光輝。二人細語籌議，本日丈夫去射鳧雁，帶回給老婆作肴飯。一同喝酒來佐餐，白頭偕首久長遠。你鼓瑟我把琴彈，光陰靜好多完竣。

四年了，還是頭一回用這些東西。

她緩緩翻開了妝台上那隻嵌綠鬆石的髹漆木奩，奩平分為大小不等的九格，彆離置了梳、鏡、笄、花椒、鉛粉、米粉、胭脂、硃砂、唇脂。

——“你這般，是籌辦好了赴死麼？”

夜幕將儘，闃黑的蒼穹間垂垂暴露了一丁點兒淺亮的曙色，而後愈來愈亮，終究現出了熹微的晨光。

夢魘中的秦王十二分高聳地怒聲吼出了這麼一句，將身邊正要替他換上潔淨澤衣的阿荼驚得愣在了本地，而還未及她反應，正扶在他肘側的右手便驀地被緊緊拽住，鐵鉗般扣緊了那段柔白的腕，力道重得的確有幾分凶惡，彷彿下一刻便要拗斷這截纖細的腕子似的。

阿荼就這麼悄悄地跪坐在床邊，目光瞬也不瞬地冷靜看著床榻上那人的睡顏……看了不知多久，而後，竟是大著膽量緩緩地伸手撫了上去，柔白的指尖觸到了他鬢角的有些狼藉的頭髮，墨黑的髮絲粗硬裡帶了絲涼意。而後緩緩上移，終究碰到了棱角清楚的前額，因為酒勁未褪，額頭上沁著些細細的汗珠。然後是劍直的眉巒、靜闔著的眸子、因為酒意暈著一層微微酡紅的臉頰——這輩子，恐是再不會有如許的機遇了。

做完這些，她神采安靜地斂衽起家，而後走到床邊，席地跪坐下來。隻沉默看著床榻上那正甜睡的秦王，半晌也未有行動……不知過了多久，靜坐床畔的女子，眸光溫和地看著床榻上沉眠的秦王，悄悄啟唇，在沉寂的半夜時分，清聲唱起了支曲子：

可——若這本來就是太後之意呢？

過分熟諳的調子，牽起的儘是孩提時的影象……阿荼長在鄢陵洧水之畔，記得年年春草青時，水邊林澤間經常能見到一個個身姿健旺的少年，負弓攜箭，想要為心上人獵一隻活雁——阿誰時候，她與身邊統統的蜜斯妹普通，從不思疑今後會嫁一個願為本身射雁的少年，然後守著幾分薄田，一條洧水，耕織為生，農閒漁獵……或許，那人會喜好喝酒，本身能夠多飼些柞蠶，繅絲為他換幾鑒好酒喝。她不懂琴瑟，卻很會唱鄉間的山歌小曲，能夠把本身幼年時學的一支支唱了與他聽，他約莫會敲起酒鑒與她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