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琉璃脆（一）[第1頁/共3頁]

“朕平生的顏麵豈可為螻蟻之人毀傷？一旦查證是真，朕會撤除安吉波桑。”天子的口氣輕描淡寫，卻含著無可對比的厭憎，“要正法一小我，不必那麼費事。偶然跌一跤出錯摔死，偶然吃錯了東西暴斃，有的是體例。”

那四名嬤嬤馬上退下，殿中更加喧鬨，隻剩了天子與如懿二人相對。如懿淚眼盈盈，隻是倔強著不肯落淚，一身煙青色無繡絲袍穿戴，更加顯得如一株淩霜的寒竹，細而硬脆。天子驀地輕歎，隻是兩相無言。他一眼瞥去，見如懿手邊的紫檀小幾上擱著一本翻了一半的《菜根譚》，眼底閃過幾絲驚奇：“這個時候，你倒故意看這個？”

天子並不肯看她。有那麼半晌的沉寂，如懿幾近能聞聲更漏的滴答聲，每一聲都如千丈碎冰墜落深淵，激起支離破裂的殘響。真的，隻要那麼半晌，彷彿就在那一呼一吸之間，足以讓她心底僅餘的熱忱急轉直下為荒煙衰草的頹冷。

天子瞥她一眼，從袖中取出那串七寶手串並那枚方勝，霍然扔在她身前的錦花紅絨地毯上。那方勝原不過是薄薄的灑金箋，裡頭又裹著東西，一時受力不住，那蓮子便破出來滾了出去。天子一時不覺，烏黑的靴底踩在蓮子之上，收回悶悶的碎裂聲響，聽得民氣神凜冽。那七寶手串仿似一條五彩斑斕的死蛇逶迤在她跟前，吐著僵死的芯子。

天子搖了點頭：“你不必急著拿本身與他相提並論。”

如懿沉吟半晌，朗然道：“削髮人不打誑語，何況波桑大師是高僧。臣妾與大師扳談，也是視他為佛祖使者，無關男女。”

天子十指輕翻冊頁，如同翻著本身憂惶而支離的表情。如懿螓首微垂，低婉的輕歎如薄薄的風：“事有急之不白者，寬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臣妾看了半本《菜根譚》，唯有這一句頗合己意。”

天子沉默半晌，微微點頭：“以是朕現在才肯來聽你說幾句。說吧，你有甚麼可辯的？”

如懿聽天子如許說，內心更揪緊了幾分。“皇上如許問，是不是因為惢心嘴裡甚麼都問不出來？”她上前一步跪下，孔殷道，“皇上，到底惢心受了多重的科罰？”

如懿驀地聞得天子冷聲，隻覺脊背間有精密的汗珠沁出，似多足的細蟲，毛刺刺爬過，所經之處，痛癢難耐。她到底還是耐不住性子：“那麼皇上籌算如何措置波桑大師？”

這一句很有溫厚之意，勾起如懿蓄了滿眼的淚。如懿強自撐著道：“痛哭流涕或是苦苦膠葛，不是臣妾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