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武泰元年(公元528年)-冬[第2頁/共4頁]
到了華燈初上,我望向窗外。風雪已停,院子小徑兩旁點著的紅紅的燭火,映著地上的白雪,喧鬨而和順。
至尊的天子儀仗在三天以後由閶闔門進了洛陽。
但是我俄然想哭了。
耳畔響起那日宇文泰說的話:給他做妾吧……過兩年再為他生個孩子,你這平生也就有交代了。
宇文泰的臉上浮著忠奸莫辨的笑,看著我說:“彆胡思亂想了。等一下去沐浴換身衣裳,好好打扮一下――他就要來接你了。”
在世人的欣喜雀躍中,我卻感到一種置身事外的孤單。
兩人各懷苦衷一時無話,宇文泰俄然在內裡笑聲朗朗地說:“如何不記得‘女兒自言好,故入郎君懷’?”
用力過猛,砰的一下,我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頭上充血,一時頭暈目炫。咬牙想,歸去非讓公子打他板子不成!
“唉。”我歎口氣,埋首在他懷中,想同他撒嬌,幽幽說:“要找一首矢誌不渝又恩愛到老的詩實在太難了。――思君令人老,軒車來何遲。”
他點頭:“司馬長卿負情。也不好。”
但是我希冀他甚麼?
安閒不迫。方顯出天家氣象。
他感覺這是我們之間看不得更碰不得的結。隻能故作不知,視而不見。
他已提了幾次,我隻拿話敷衍。我選的,隻要他。
白雪上翩翩而來一個玉樹臨風的妙人。
東漢末年董卓焚燬洛陽挾帝後遷都長安。三分歸晉以後定都洛陽,重修宮殿街道,洛陽又逐步富強。到了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又在晉之上拓建坊市,遂有本日風采。
不知為何,自從那天以後,我便怵宇文泰。原就感覺他不甚端方,這下更不喜好。
衣冠楚楚,邊幅堂堂,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家裡的主子不待人叮嚀就眉飛色舞地代他寫家書,快馬送往武川家中報喜。
他輕聲一笑,將我擁入懷中:“下兩句是‘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這首不好。”
這時火線兩個兵士騎著馬從風雪中走來,直到跟前,問:“但是宇文將軍?”
他真的死了。
我清了清嗓子,倚在他身上悄悄唱:腹中愁不樂,願作郎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邊。
“這是在乾甚麼呢?”他笑問。眉宇間有遲疑滿誌的憂色。
這事理好簡樸,小孩子亦知。常日裡遊戲,學著大人模樣,點頭晃腦地唸唸有詞。但是真的看在眼中,倒是不能接受之重。
車馬沿著銅駝街又走了十多裡,便見到火線,門路正中,那靜臥於風雪六合之間的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