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孟嘗君列傳[第1頁/共5頁]

孟嘗君相齊，其舍人魏子為孟嘗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嘗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孟嘗君怒而退魏子。居數年，人或毀孟嘗君於齊湣王曰：“孟嘗君將為亂。”及田甲劫湣王，湣王意疑孟嘗君，孟嘗君乃奔。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君不反叛，請以身為盟，遂自剄宮門以明孟嘗君。湣王乃驚，而蹤跡驗問，孟嘗君果無反謀，乃複召孟嘗君。孟嘗君因謝病，歸老於薛。湣王許之。

太史公曰：吾嘗過薛，其俗閭裡率多暴桀後輩，與鄒、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奸人入薛中蓋六萬餘家矣。”世之傳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虛矣。

自齊王毀廢孟嘗君，諸客皆去。後召而複之，馮驩迎之。未到，孟嘗君慨氣歎曰：“文常好客，遇客無所敢失，門客三千有餘人，先生所知也。客見文一日廢，皆背文而去，莫顧文者。今賴先生得複其位，客亦有何臉孔複見文乎？如複見文者，必唾其麵而大辱之。”馮驩結轡下拜。孟嘗君下車接之，曰：“先生為客謝乎？”馮驩曰：“非為客謝也，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當然，君知之乎？”孟嘗君曰：“愚不知所謂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繁華多士，貧賤寡友，事之當然也。君獨不見夫趣市朝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以後，過市朝者不顧而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此中。今君失位，來賓皆去，不敷以怨士而徒絕來賓之路。願君遇客仍舊。”孟嘗君再拜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

後齊湣王滅宋，益驕，欲去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覺得相，西合於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齊襄王立，而孟嘗君中立於諸侯，無所屬。齊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連和，複親薛公。文卒，諡為孟嘗君。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絕嗣無後也。

秦昭王聞其賢，乃先使涇陽君為質於齊，以求見孟嘗君。孟嘗君將入秦，來賓莫欲其行，諫，不聽。蘇代謂曰：“今旦代從外來，見木禺人與土禺人相與語。木禺人曰：‘天雨，子將敗矣。’土禺人曰：‘我生於土，敗則歸土。明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國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還，君得有為土禺人所笑乎？”孟嘗君乃止。

孟嘗君聞馮驩燒券書，怒而使使召驩。驩至，孟嘗君曰：“文門客三千人，故貸錢於薛。文奉邑少，而民尚多不以時與其息，客食恐不敷，故請先生收責之。聞先生得錢，即以多具牛酒而燒券書，何？”馮驩曰：“然。未幾具牛酒即不能畢會，無以知其有餘不敷。有餘者，為要期。不敷者，雖守而責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流亡自捐之。若急，終無以償，上則為君好利不愛士民，下則有離上抵負之名，非以是厲士民彰君聲也。焚無用虛債之券，捐不成得之虛計，令薛民親君而彰君之善聲也，君有何疑焉！”孟嘗君乃拊手而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