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3)[第1頁/共4頁]

臣光曰：寺人用權，為國度患，其來久矣。蓋以出入宮禁，人主自幼及長，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偶然，可嚴憚也。其間複有性識儇利，說話辯給，善服侍色彩，承迎誌趣，受命則無違遷之忠，使令則有稱愜之效。自非上智之主，燭知物情，慮患深遠，奉養以外，不任以事，則近者日親，遠者日疏，甘言悲辭之請偶然而從，浸潤膚受之訴偶然而聽。因而黜陟刑賞之政，潛移於近習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賞之柄移而國度不危亂者，未之有也。

太宗鑒宿世之弊，深抑寺人無得過四品。明皇始隳舊章，是崇是長，晚季節高力士省決章奏，乃至進退將相，時與之議，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寺人自此熾矣。及中原板蕩，肅宗出兵靈武，李輔國以東宮舊隸參豫軍謀，寵過而驕，不複能製，遂至愛子慈父皆不能庇，以憂悸終。代宗踐阼，仍遵覆轍，程元振、魚朝恩接踵用事，竊弄刑賞，壅蔽聰明，視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虜，是以來瑱入朝，遇讒賜死。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聞，致狼狽幸陝。李光弼危疑憤鬱，以損其生。郭子儀擯廢家居，不保丘壟。仆固懷恩冤抑無訴，遂棄勳庸，更加兵變。德宗初立，頗振法紀，寺人稍絀。而返自興元，猜忌諸將，以李晟、渾瑊為不成信，悉奪其兵，而以竇文場、霍仙鳴為中尉，使典宿衛，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把握矣。憲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廢嫡立庶，以成陳洪誌之變。寶曆狎昵群小，劉克明與蘇佐明為逆，厥後絳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為寺人所立，勢益驕橫。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楊複恭、劉季述、韓全誨為之魁傑。至自稱“定策國老”，目天子為弟子，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成救藥矣！文宗深憤其然，誌欲除之，以宋申錫之賢，猶不能有所為，反受其殃。況李訓、鄭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譎詐之謀，翦累世膠固之黨，遂至涉血禁塗，積屍省戶，公卿大臣，連頸就誅，闔門屠滅，天子陽瘖縱酒，飲泣吞氣，自比赧、獻，不亦悲乎！以宣宗之嚴毅明察，猶閉目搖首，自謂畏之。況懿、僖之驕侈，苟聲色球獵足充其欲，則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無怪矣。賊汙宮闕，兩幸梁、益，皆令孜所為也。昭宗不堪其恥，力欲清滌，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則張浚覆軍於平陽，增李克用放肆之勢；複恭逃亡於山南，啟宋文通不臣之心；終則兵交闕庭，矢及禦衣，流落莎城，流寓華陰，幽辱東內，劫遷岐陽。崔昌遐無如之何，更召朱全忠以討之。連兵圍城，再罹寒暑，禦膳不敷於糗糽，貴爵斃踣於溫飽，然後全誨就誅，乘輿東出，打掃其黨，靡有孑遺，而唐之廟社因以兵墟矣！但是宦者之禍，始於明皇，盛於肅、代，成於德宗，極於昭宗。《易》曰：“履霜堅冰至。”為國度者，防微杜漸，可不慎其始哉！此其為患，章章尤著者也。自餘傷賢害能，召亂致禍，賣官鬻獄，沮敗師徒，蠹害焌民，不成遍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