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1頁/共6頁]
正在家家紮下桃木辟邪的風潮裡,鹿子霖家的長工劉謀兒駕著牛車拉返來一大堆生石灰,又挑來幾擔水澆在石灰堆上,塊狀的石灰咋咋咋爆裂成烏黑的粉末兒,騰起一片嗆人刺鼻的白煙。鹿子霖親身執鍁,把白灰粉末鋪墊到院子裡腳地上,連供奉祖宗神位的方桌下也鋪上了半尺厚的白灰,街門裡外一片刺眼的紅色;劉謀兒經管的牛棚馬號裡裡外外也都撒上了白灰。村人們利誘不解問鹿子霖,鹿子霖說:“這瘟病是病菌感染的,石灰殺它哩!”人們睜著眼聽著這些奇特的名詞更加含混,有人乃至背過身就撂出雜話兒:“那咱乾脆搬到石灰窯裡去住!”白嘉軒又去就教冷先生:“如果子霖用的體例管用,咱也去拉一車石灰返來。”冷先生說:“子霖前日跟我說了,是他阿誰二貨捎信返來給他開的方劑喀!子霖這二年洋了,說洋話辦洋事出洋黨!”白嘉軒聽出冷先生的話味暗自一驚,一貫在他和鹿子霖之間保持等間隔乾係的冷大哥第一次毫不忌諱地調侃他親家,並且把他的半子鹿兆鵬的共產黨鄙稱為洋黨!白嘉軒忍不住也湊上一句:“如果石灰能治病,冷大哥你乾脆甭開藥鋪,開個石灰窯場好了!”倆人暢快地笑起來。嘲笑完了鹿子霖,白嘉軒心頭又浮出憂愁:“村裡差未幾家家戶戶都紮了桃木橛子,還是不斷地死人哩……這邪氣看去辟不住。”冷先生豁朗地說:“辟不住了就躲。惹不起辟不住還躲不過嗎?”
白鹿村呈現了頭一個死得絕門倒戶的家庭,使可駭的氛圍更加濃厚。這是白姓裡的一個六口人家,最後死掉的是這個家庭的內當家,她和老阿公一起安葬了丈夫,接著她和啞巴弟弟安葬了老阿公,又安葬了已經訂婚許人的女兒,隨之又安葬了小兒子,最後由她伶仃籌措邀來本族的弟兄為啞巴弟弟壘墓送葬。安葬畢啞巴弟弟那天早晨,她一小我躺在四壁皆空的屋內的火炕上怠倦蕉萃沉默無語,第二每天亮今後再冇有醒來……人們詫異地發明,人本來甚麼病不生也是能夠死掉的。人們悄悄算計的已經不是誰家死過人,而是另有誰家冇有死過人。一小我也冇有死過的無缺家庭每日縮減,減少到隻剩下鹿子霖和白嘉軒兩家的時候,人們不由竊竊私議,是祖蔭豐富的財東人旺家盛,瘟神難以入身何如不得呢?還是瘟神也包庇有錢人家?直到白嘉軒的女人仙草也開端兩端放花,這些不無妒忌的群情才漸次消逝。
白鹿原又一次墮入毀滅性的災害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