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逸民卷[第1頁/共5頁]

“蓋士之所貴，立德立言。若夫孝友仁義，操業狷介，可謂立德矣。窮覽《墳》《索》，著作粲然，可謂立言矣。夫善鄭無治民之功，未可謂減於俗吏；仲尼無攻伐之勳，不成覺得不及於韓白矣。身名並全，謂之為上。隱居求誌，先民嘉焉。夷齊一介，分歧變通，前人嗟歎，謂不降辱。夫言不降者，明隱逸之為高也；不辱者，知羈縶之為洿也。賢人之清者，孟軻所美，亦雲天爵貴於印綬。誌修遺榮，孫卿所尚，道義既備，可輕王公。而世人所畏唯勢，所重唯利。大德身滯，便謂庸人；器小任大，便謂高士。或有乘危冒嶮，投死忘生，棄屍體於萬仞之下，邀繁華乎一朝之間，比夫輕四海愛脛毛之士，何其緬然邪！”

桀紂，帝王也；仲尼，陪臣也。今見比於桀紂，則莫不怒焉；見擬於仲尼，則莫不悅焉。爾則貴賤果不在位也。故孟子雲，禹稷顏淵，易地皆然矣。宰予亦謂，孔子賢於堯舜遠矣。夫匹庶而鈞稱於王者，儒生高極乎唐虞者，德罷了矣，何必官哉！

仕人又曰：“隱遁之士，則為不臣，亦豈宜居君之地，食君穀乎”逸民曰：“何謂其然乎！昔顏回死，魯定公將躬吊焉，令人訪仲尼。仲尼曰：‘凡在邦內，皆臣也。’定公乃升自東階，行君禮焉。由此論之，‘率土之濱，莫匪王臣’可知也。在朝者陳力以秉庶事，山林者修德以厲貪濁，殊途同歸，俱人臣也。王者無外，天下為家，日月所照，雨露所及，皆其境也。安得懸虛空，餐咀流霞，而使之不居乎地，不食乎穀哉

逸民曰：“呂尚長於用兵，短於為國，不能儀玄黃以覆載，擬海嶽以博納，褒賢貴德，樂育人才；而甘於刑殺，不修仁義，故其劫殺之禍，萌於始封，周公聞之，知其無國也。夫攻守異容，道貴知變，而呂尚無烹鮮之術，出致遠之禦，推戰陳之法，害高貴之士，可謂賴甲冑以完刃，又兼之浮泳，以射走之儀，又望求之於準的者也。

且呂尚之未遇文王也，亦曾隱於窮賤，凡人易之，老婦逐之，賣庸不售，屠釣無獲，曾無一人慕之。其避世也，何獨慮狷華之沮眾邪設令殷紂以尚逃遁，收而斂之，尚臨死，豈能自謂罪所應邪魏武帝亦弄法嚴峻，果於殛斃，乃心欲用乎孔明，孔明自稱不樂出身。武帝謝遣之曰：‘義不使高世之士，辱於汙君之朝也。’其鞭撻九有，草創皇基，亦不妄矣。

抱樸子曰：餘昔遊乎雲台之山，而造逸民，遇仕人在焉。仕人之言曰：“明顯在上，總禦八紘，華夷同歸，要荒伏侍；而先生遊柏成之遐武，混群伍於鳥獸。然時移俗異，世務不拘，故木食山棲，外物遺累者，古之狷介，今之逋逃也。君子思危於未形，絕禍於方來，無乃去張毅以內熱，就單豹以外害，畏盈抗慮，忘亂群之近憂，避牛跡之淺嶮，而墮百仞之不測，違濡足之泥涇，投爐冶而不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