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始皇與鄭女（十二）[第2頁/共4頁]

尚將來得及反應，“啪！”地一記木質鈍響，一卷沉黃色的奏簡已被秦王奮袖一擲，重重摔在了她麵前的地筵上。那捲冊上的三道葦編瞬時便斷了一道，邊沿處幾片細薄的竹簡目睹就要散了開來。

室中一時靜極，彷彿亙古的沉著，八荒*不聞一絲聲氣。

而立之年的秦王，已是鄙視群倫，傲視天下。

短短兩年以後，秦國饑荒，借粟於晉，在晉公眼中卻成了順勢攻秦的絕佳契機，因而一舉發兵，重創秦國，乃至在此戰誹謗了國君繆公。

漆幾邊的蒲席上，悄悄跽坐的女子一襲霜青色三繞曲裾深衣，正拈指一顆顆地細心挑了飽滿圓潤的籽粒，謹慎地彆離收進幾個彩繪陶奩裡，好待來歲春暖便落種。

扶蘇雖不明就裡，但卻未有一字置辯。恭謹地攬衣而起，前後向父母施了一禮，這才退步走向了正門的方向，在堂外簷宇下跪了下來。

他的虎狼之師方纔滅了七雄之一的韓，一舉震懾山東五國，西秦國勢之盛，亙古未有！

他神采沉寂，抬眸與父親對視，不避分毫：“父王現在若淩鑠六國，異日即便收伏天下，恐也不免為六國百姓所怨懟。厝火積薪，安無遺患？而若種禍於今，今後又何故固江山、安社稷，致萬世之承平？”

秦王重重閉了閉眼，也不看他。

“卻不想，教出了這般婦人之仁！”他眸光一厲，幾近是逼視向麵前恭謹而跪的小少年。

“繆公十四年，秦饑，請粟於晉。晉公謀之群臣，定計因饑而伐之。遂發兵攻秦，擊繆公，繆公傷。”十一歲的孩子清聲直陳，未有半分猶疑。

二十三歲的年青女子似是一時錯愕，怔了怔，方纔回了神似的接過了那袍子，而後竟是罕見地沉默很久。

一旁的秦王麵色彷彿悄悄緩了些，隻傾耳聽著。

十一歲的孩子彷彿眸光一顫，脊背卻仍然梗得筆挺。

清池院中，還是數年如一日的安寧清平。在這兒，彷彿連光陰都流逝得分外悠緩。出了三伏，夏季的暑氣垂垂散儘，待滿院芍藥花謝，一庭芙蓉爭妍時，纔算是真正入秋了。

他目光更厲地逼視向麵前直身而跪的小少年，幾近透了幾分狠意：“黎庶何辜，原應憐恤？那，敢問這天下諸侯，誰曾憫我大秦百姓，誰來恤我大秦子民？”

過了也隻半刻，曠靜的廳堂中，屬於少年的潤澈嗓音清楚地響起，字字擲地有聲：“父王誌在天下，終有一日，這天下將是我大秦之天下，天下百姓皆是我大秦之子民。”